第八章 福德正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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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福德正神（1）
天色已晚，韓村長帶領一眾村民在村口等候，看見他們拉了滿滿一車的獵物回來，韓村長立刻跑了上去，接過阿染手裏的黎繩，高興道：“回來了，可算回來了！神醫姑娘真是辛苦您了……”
阿染瞧他雖是對自己說話，眼睛卻在老黃牛身上掃來掃去。
阿染幹笑兩聲，對韓鄭說道：“你把東西給大家分一分，為師累了，回去休息了。”
“師父，俺送您回去吧，順便把這野兔野雞給您拿一些過去。”
“不必，我不吃……”阿染想到君安有了本體後肯定會餓，便把原本的後半句話吞了回去，改口道，“那好，給為師拿兩只兔子吧。”
“好嘞！”韓鄭下意識伸手向竹筐裏摸去，卻什麽都沒有摸到，他一把抓過竹筐，低頭一看竟已是空空如也。
這筐裏的一百只兔子就這麽被分完啦？
韓鄭急到冒汗，漲紅了臉，沖著還在爭搶野物的村民們喊道：“你們咋也不給俺們留一只呀！”
村民圍在獵物前忙著挑肥揀瘦，哪有功夫理他，偶爾從人群中傳出一兩句“這獵物本來不就是給咱們的嗎”、“你打獵就是給我們分的呀”。
“你們……那也不能……哎呀！”
韓鄭氣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咬著牙往人群裏面擠。他用高大的身軀擠開了兩個村民，又從他們手中搶來了兩只兔子，用繩子系好遞給阿染後仍是氣憤難消。
阿染倒是平靜接過，似乎對眼前發生的情況並不意外。她看向韓鄭，似笑非笑道：“先是周老伯故意閉門不見，再是去野獵村民不借驢車，現在分食獵物又一只都不給你剩下……韓鄭，你還真是好脾氣。”
阿染晃了晃手中拼命蹬腿的兔子，“可為師得提醒你，弱肉強食，退無可退，今日是幾只野雞野兔，那明日呢？”她點到為止，拎著兔子瀟灑地轉身離開，留下韓鄭站在原地琢磨著她的話。
走了幾步，果然身後傳來韓鄭一聲的呵斥：“你們都住手！”
阿染勾起嘴角，小子總算是開竅了，本魔王的徒弟怎麽可以任人宰割呢？
韓鄭態度堅定地對那些村民說道：“東西是俺們打回來的，俺們說怎麽分就怎麽分！村長借給俺們牛車，應該村長先來……其他人排好隊，不許搶！”
阿染的步伐越來越快，將身後雜亂的聲音甩得遠遠的。
周圍逐漸歸於寂靜。萬籟俱寂中，那“怦怦怦”的聲音便顯得格外清晰。
阿染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跳聲。她甚至還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每靠近竹林小院一步，便緊張多一分。
君安有了本體之後，他的氣息應該是溫溫熱熱的吧？模樣肯定比方還好看不少！那……與他十指相觸會是什麽感覺呢？還有他的心跳會不會像現在自己這樣跳的那麽快……
一路上，阿染總是忍不住想這些問題，一個接一個的。
直到站在竹林小院門口，阿染的心已經跳得比手裏的兔子蹬腿還快了。
她額頭微微冒汗，在屋門口有些卻步，撫著胸口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推開屋門，正好迎上君安的凝眸一視。
君安急忙起身來到她面前，蹙眉問道：“你終於回來了，為何這麽晚？”
“晚了半個時辰小郎君就這般在意？”阿染暗喜，他這是擔心我嗎？
“不讓我亂跑，自己卻和別人玩得這麽晚才回來……”君安不樂意地小聲嘟囔。
聲音雖小，阿染卻聽得清清楚楚。
玩？阿染挑眉，“誰去玩了？”
君安一指兔子，“這不是你和你的乖徒兒一起抓來玩的？”
“這是要燉來吃的。”阿染瞇起眼睛把兔子扔在了桌上。她本來不打算告訴君安遇到狼妖一事，但現在又改了主意，故意道，“不是我想晚回來，而是路上出了點小意外，碰到幾只狼妖……”
“狼妖！”君安驚詫，“你可有受傷？”
“沒有。”阿染彎了彎一根手指，輕哼道，“世上能傷到我的家夥屈指可數。”
君安仍緊張地朝她上下看去，“真的？”
“當然，三只不成人形的狼妖，本魔王三兩下就把它們都打回妖界了。”
“沒受傷就好。”君安略微放心地呢喃道，又瞥了一眼那兩只兔子，聲音悶悶地問她，“阿染，你喜歡吃兔子？”
“不喜歡。”
阿染一個沒留神被兔子踹了一腳，心道這兔子的力氣還挺大，如此強勁的兔腿爆炒的話應該很香。
對，不燉了，改爆炒！
她嘖了一聲，怕兩只兔子等會兒被魔氣嚇跑，便用手指輕輕一敲敲暈了它們，並把兔腿與桌腿綁在一起，緊緊地打了個結，動作一氣呵成。
君安疑惑，“那你帶兔子回來幹嗎？”
“本來想燉了它給你補身子，但我現在覺得炒著可能更好吃。”阿染擡起頭，問君安，“還是，你喜歡烤著吃啊？”
君安笑道：“我怎麽吃兔子？我是魂體……”
“馬上就不是了。”阿染打斷君安的話，站直身體自信滿滿地看向君安，出其不意地使出鳳凰之力把生靈草推向君安的心口。
鳳凰之力進入到君安體內，先是匯聚在生靈草上，二者逐漸融合後化作金光傳遍了他的全身。
君安被金光環繞，本來飄忽透明的身體竟有一瞬間閃現出實實在在的模樣。
君安低頭看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阿染挑起一抹笑，解釋道：“合成本體必須要趁對方不註意時施以奇襲，若提前告知，身體的防禦機制可能會讓這個過程完成的不夠徹底，那樣將來會很麻煩的。”
“你怎麽知道？”
“呃這個嘛……呵呵……”阿染訕笑了兩聲。
她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當初給方還合成本體時，阿染就提前告訴了他。
結果方還全程緊張兮兮，身體出現了排斥反應，只合成了半株生靈草。自那以後，方還便整日無精打采、面色枯黃、魔修不足，無論怎麽修煉都沒有用。
最後還是阿染搞突襲，趁方還某次專心制藥時把另外半株生靈草強行塞進他體內才讓他擁有了完整的本體，恢覆如常。
她可絕不允許君安出現同樣的意外，於是更加專註地使用著鳳凰之力。
這次離開魔界之前，阿染猜測可能有心懷叵測之徒趁機去魔宮作亂，便將自身的力量與千思冢相連，以防萬一。
所以此刻阿染使用起鳳凰之力來小心翼翼的，生怕一旦出現什麽差池，千思冢內上千具水晶棺的封印就會破裂，引發禍亂。
阿染第一次感到後悔，她幹什麽要抓那麽多新郎官回去？！
突然，君安的身子猛震了一下，竟是將阿染註入其體內的力量全部震了出去，身體又變得如鬼魂般透明。
“怎麽回事！”阿染驚愕失色，連忙又變出了一株生靈草，重覆剛才的動作，結果沒有絲毫不同。
“為什麽不行呢？”她低喃道。
“阿染，沒事。”君安語調溫軟地反過來勸她，“只要能陪著你，就算沒有本體也沒有關系。能遇見你，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幸運的事情，我也不想讓你為了我……”
誰知阿染卻打斷道：“本魔王偏不信這個邪！”
她接連幻化出十幾株生靈草，一株一株地試，不厭其煩。
明明他的身體已經有變化了！
“阿染。”
明明剛才君安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透明了！
“阿染別試了……”
到底錯在哪裏！？
“阿染！”
不管了！什麽千思冢什麽封印！本魔王統統不管了！
阿染雙手對準君安，掌心源源不斷地送出鳳凰之力。
今日非讓君安擁有本體不成！
阿染的額角冒出冷汗，面色蒼白凝重，嘴唇也因為過分使用本源力量而血色淺淡。
君安一聲斥止道，“阿染！住手！”
話音剛落，屋內頓時金光刺眼，阿染不得不擡手擋在眼前。
這些金光便是鳳凰之力。因君安的身體拒絕接納它們，它們便飛了出來，在空中晃了一圈後又認主一樣重回到阿染的掌心。
片刻後，金光消失，屋內歸於安靜。阿染緩緩放下手，抱著最後一點希望看向君安。
他仍是飄飄然的透明狀態。
還是不行。阿染頹然地垂下手，眉心緊緊皺成川字。
君安走上前想要給阿染一些安慰，可他什麽都做不了，想了想只好再次問道：“阿染，你有沒有受傷？”
君安心裏既苦澀又無奈，好像……好像他就會問這一句話。
但，這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
阿染輕輕搖頭。她所用的鳳凰之力盡數歸於體內，因此毫發未傷。
阿染還能感覺到與自身相連的千思冢也沒有任何異動，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君安，他還是沒有本體。
君安擔心道：“可是你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合體失敗，她當然沒有好臉色。阿染低頭不語，心裏反覆自問，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君安猜到阿染所想，輕聲說道：“或許是生靈草不適合當我的本體。”
是生靈草不合適，還是魔界的所有東西都不合適？阿染神色微動，審視著君安的身體，心想：難道真的因為君安是天神魂體，所以才與魔氣相斥？
還是說……
阿染想到了什麽，倏地心頭一緊，慌張道：“我，我出去走一走，你不要跟來！”
她動作極快，帶起了一股風，吹得君安的衣擺也向她離開的方向飄動起來，似是想要追過去一般。
“阿染！”君安沒能叫住她，眼睜睜地看她奪門而出。
他站在屋門口，滿眼擔憂地望向茫茫夜色，十指絞在了一起，默然嘆氣，心道：這麽晚了，她是要去哪裏？萬一又遇到危險或意外怎麽辦……
“又拋下我走了，唉。”
君安回頭瞥見昏倒在地上的野兔，走過去蹲下來，明知什麽都感受不到，可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摸野兔的絨毛，“恭喜你們逃過一劫。”
指尖似被絨毛搔得有些癢，君安正準備收回手，擡到一半突然滯住，盯著手指發楞了半天。
他詫異地再次伸出去撫摸野兔的絨毛，確實又感受到了一點點的癢感。
君安害怕是自己的錯覺，便又把手放到了野兔的鼻子前，那溫熱而略帶潮濕的氣息竟如此真實！
君安想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阿染，旋即沖到屋外環顧四周，卻只見到了滿院寂寥，阿染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陣冷風襲來，君安清醒了許多。他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試圖找出自己能感受到野兔絨毛和鼻息的原因：他並沒有與生靈草合成本體，只是短暫地沾染了魔王的鳳凰之力，然後……
君安心中一驚，他是得了阿染的鳳凰之力才像凡人一樣感受到了世間萬物？！
若真如此，那他要想擁有本體，豈不是要一直消耗阿染的本源力量！
方才的喜悅霎時消散。
君安雙眸深邃，手指不自然地瞬間收緊，口中喃喃道：“我不能讓阿染知道這件事。”
而另一邊，阿染亦是心事重重地來到了溪邊，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晃。
那日見到書游時她曾提到執念一事，現在想來，君安的情況恐怕就與執念有關。
執念二字，最是令人參悟不透。無論身處哪一界，凡有執念者，執念之強或可令其神形永存。
想必君安就是因為生前執念至深，故形魂不滅，化作了魂體游蕩人間。
“唉，執念啊執念……”
阿染深深嘆氣，比起君安是不是天神，她現在更想知道他的執念會是什麽？
若是錢財權勢還好，阿染可以想方設法了其執念，並親自帶他道六道輪回轉世，投胎成人，再將他娶回魔界。
可若是情呢？若是女子呢？
阿染方才被合體失敗沈重打擊，現在又好似被千斤重的萬魔山石壓住了心口，更添抑郁。
君安乃六界絕色，阿染心悅於他，算得上一見鐘情、一眼萬年。所以她要問個清楚明白，若他心中有自己，那便萬事大吉，若沒有，那就是她自作多情了，須得早早離開才行，也不必再提什麽尋找本體、娶回魔界了。
阿染停下來面對竹林小院的方向，卻是躑躅不前，呆了好久都沒有邁開半步。等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快刀斬亂麻的時候，忽然面前出現了一團白煙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定睛一看，從白煙後走出一個白胡子老頭，肥頭胖耳、慈眉善目，拄著一支梨花木拐正笑呵呵地朝她走來。
原來是此地的福德正神。
阿染撇了撇嘴，她還有要緊事要辦，沒功夫同神官虛與委蛇，便把頭一扭，背著手繞道而行。
“魔王大人請留步呀！”福德正神小跑著追了上去，胖墩墩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因天色太暗差點被溪邊的石子絆倒，“哎喲！”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阿染並未因此放慢步伐。
福德正神說道：“小仙剛才聽您念叨著什麽‘執念’，可是遇到了難處？不知有沒有小仙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難得遇到如此客氣的神官，阿染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本魔王瞧你也是個神君，不必自稱小仙，聽著怪虛偽的。”
福德正神謙笑道：“小仙位列仙班才一百年，不敢自稱神君，仍是小仙，嘿嘿，小仙。”
阿染掃了眼福德正神的白須，心中嘖道：一百年就老成這樣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的老頑童掉面缸裏了。
她嘁了一聲，又問：“本魔王來韓家村已經好幾日了，為何遲遲沒有見到你？”
“回魔王大人，韓家村近來出現了一股靈氣，不知是哪位神仙來訪，小仙探查許久仍毫無頭緒，便在前幾日回到神界，將此情況稟告了天帝。”福德正神如實答道，“可小仙不太認識天庭的路，所以這一來一回耽擱了不少時間，未能及時恭候您大駕，還請您見諒……”
這老頭子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說出的話卻是滴水不漏。
阿染腳下一頓，背在身後的手不由得攥緊了些，面上卻還是神色如常道：“哦？靈氣？本魔王為何沒有感覺到？”
“此靈氣時強時弱，飄忽不定，偶爾察覺不到也屬正常。”
“那天帝怎麽說？”
“天帝命小仙繼續觀察，若有其他異動再去稟報。”
天帝已註意到此事，看來韓家村不宜久留了。
阿染正盤算著得趕緊把君安帶離此地，忽聽福德正神嘆了口氣，又說道：“如果真是哪位天神隕滅而散發出了這靈氣，那小仙是一定要帶其遺骨回歸神界的。”
“你怎麽知道靈氣出現是因為天神隕滅？”阿染若無其事道，“說不好，是哪位女仙暗戀你，羞怯得不敢現身罷了。”
“哎喲喲，魔王大人您可別取笑小仙啦！哪會有什麽女仙看得上小仙啊……咳咳。”福德正神老臉一紅，笑得咳了幾聲，然後一捋胡子，正經八百地解釋道，“小仙已將韓家村和萬象山周邊檢查了上百遍，什麽都沒查出來。就算是有神仙身受重傷，暫借此地療傷，也不應該散發出這般微弱的靈氣呀！所以小仙猜想，應是哪位天神的遺骨流於此地……”
阿染心煩意亂地打斷，“聽聞萬象山一直靈氣豐沛，可能……可能是山間的天地靈氣流竄至此，也不一定是天神的靈氣吧！”
福德正神擺了擺手，搖頭否道：“那不可能，小仙早就探查過，此處的靈氣與萬象山間的天地自然之靈氣截然不同。”
“難道你就不會出錯嗎？！”阿染忍不住吼道。
福德正神委屈地為自己正名道：“小仙是土地仙，以法術分辨靈氣是否相同乃地仙的基本功，絕不會出差錯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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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韓村長帶領一眾村民在村口等候，看見他們拉了滿滿一車的獵物回來，韓村長立刻跑了上去，接過阿染手裏的黎繩，高興道：“回來了，可算回來了！神醫姑娘真是辛苦您了……”
阿染瞧他雖是對自己說話，眼睛卻在老黃牛身上掃來掃去。
阿染幹笑兩聲，對韓鄭說道：“你把東西給大家分一分，為師累了，回去休息了。”
“師父，俺送您回去吧，順便把這野兔野雞給您拿一些過去。”
“不必，我不吃……”阿染想到君安有了本體後肯定會餓，便把原本的後半句話吞了回去，改口道，“那好，給為師拿兩只兔子吧。”
“好嘞！”韓鄭下意識伸手向竹筐裏摸去，卻什麽都沒有摸到，他一把抓過竹筐，低頭一看竟已是空空如也。
這筐裏的一百只兔子就這麽被分完啦？
韓鄭急到冒汗，漲紅了臉，沖著還在爭搶野物的村民們喊道：“你們咋也不給俺們留一只呀！”
村民圍在獵物前忙著挑肥揀瘦，哪有功夫理他，偶爾從人群中傳出一兩句“這獵物本來不就是給咱們的嗎”、“你打獵就是給我們分的呀”。
“你們……那也不能……哎呀！”
韓鄭氣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咬著牙往人群裏面擠。他用高大的身軀擠開了兩個村民，又從他們手中搶來了兩只兔子，用繩子系好遞給阿染後仍是氣憤難消。
阿染倒是平靜接過，似乎對眼前發生的情況並不意外。她看向韓鄭，似笑非笑道：“先是周老伯故意閉門不見，再是去野獵村民不借驢車，現在分食獵物又一只都不給你剩下……韓鄭，你還真是好脾氣。”
阿染晃了晃手中拼命蹬腿的兔子，“可為師得提醒你，弱肉強食，退無可退，今日是幾只野雞野兔，那明日呢？”她點到為止，拎著兔子瀟灑地轉身離開，留下韓鄭站在原地琢磨著她的話。
走了幾步，果然身後傳來韓鄭一聲的呵斥：“你們都住手！”
阿染勾起嘴角，小子總算是開竅了，本魔王的徒弟怎麽可以任人宰割呢？
韓鄭態度堅定地對那些村民說道：“東西是俺們打回來的，俺們說怎麽分就怎麽分！村長借給俺們牛車，應該村長先來……其他人排好隊，不許搶！”
阿染的步伐越來越快，將身後雜亂的聲音甩得遠遠的。
周圍逐漸歸於寂靜。萬籟俱寂中，那“怦怦怦”的聲音便顯得格外清晰。
阿染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跳聲。她甚至還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每靠近竹林小院一步，便緊張多一分。
君安有了本體之後，他的氣息應該是溫溫熱熱的吧？模樣肯定比方還好看不少！那……與他十指相觸會是什麽感覺呢？還有他的心跳會不會像現在自己這樣跳的那麽快……
一路上，阿染總是忍不住想這些問題，一個接一個的。
直到站在竹林小院門口，阿染的心已經跳得比手裏的兔子蹬腿還快了。
她額頭微微冒汗，在屋門口有些卻步，撫著胸口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推開屋門，正好迎上君安的凝眸一視。
君安急忙起身來到她面前，蹙眉問道：“你終於回來了，為何這麽晚？”
“晚了半個時辰小郎君就這般在意？”阿染暗喜，他這是擔心我嗎？
“不讓我亂跑，自己卻和別人玩得這麽晚才回來……”君安不樂意地小聲嘟囔。
聲音雖小，阿染卻聽得清清楚楚。
玩？阿染挑眉，“誰去玩了？”
君安一指兔子，“這不是你和你的乖徒兒一起抓來玩的？”
“這是要燉來吃的。”阿染瞇起眼睛把兔子扔在了桌上。她本來不打算告訴君安遇到狼妖一事，但現在又改了主意，故意道，“不是我想晚回來，而是路上出了點小意外，碰到幾只狼妖……”
“狼妖！”君安驚詫，“你可有受傷？”
“沒有。”阿染彎了彎一根手指，輕哼道，“世上能傷到我的家夥屈指可數。”
君安仍緊張地朝她上下看去，“真的？”
“當然，三只不成人形的狼妖，本魔王三兩下就把它們都打回妖界了。”
“沒受傷就好。”君安略微放心地呢喃道，又瞥了一眼那兩只兔子，聲音悶悶地問她，“阿染，你喜歡吃兔子？”
“不喜歡。”
阿染一個沒留神被兔子踹了一腳，心道這兔子的力氣還挺大，如此強勁的兔腿爆炒的話應該很香。
對，不燉了，改爆炒！
她嘖了一聲，怕兩只兔子等會兒被魔氣嚇跑，便用手指輕輕一敲敲暈了它們，並把兔腿與桌腿綁在一起，緊緊地打了個結，動作一氣呵成。
君安疑惑，“那你帶兔子回來幹嗎？”
“本來想燉了它給你補身子，但我現在覺得炒著可能更好吃。”阿染擡起頭，問君安，“還是，你喜歡烤著吃啊？”
君安笑道：“我怎麽吃兔子？我是魂體……”
“馬上就不是了。”阿染打斷君安的話，站直身體自信滿滿地看向君安，出其不意地使出鳳凰之力把生靈草推向君安的心口。
鳳凰之力進入到君安體內，先是匯聚在生靈草上，二者逐漸融合後化作金光傳遍了他的全身。
君安被金光環繞，本來飄忽透明的身體竟有一瞬間閃現出實實在在的模樣。
君安低頭看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阿染挑起一抹笑，解釋道：“合成本體必須要趁對方不註意時施以奇襲，若提前告知，身體的防禦機制可能會讓這個過程完成的不夠徹底，那樣將來會很麻煩的。”
“你怎麽知道？”
“呃這個嘛……呵呵……”阿染訕笑了兩聲。
她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當初給方還合成本體時，阿染就提前告訴了他。
結果方還全程緊張兮兮，身體出現了排斥反應，只合成了半株生靈草。自那以後，方還便整日無精打采、面色枯黃、魔修不足，無論怎麽修煉都沒有用。
最後還是阿染搞突襲，趁方還某次專心制藥時把另外半株生靈草強行塞進他體內才讓他擁有了完整的本體，恢覆如常。
她可絕不允許君安出現同樣的意外，於是更加專註地使用著鳳凰之力。
這次離開魔界之前，阿染猜測可能有心懷叵測之徒趁機去魔宮作亂，便將自身的力量與千思冢相連，以防萬一。
所以此刻阿染使用起鳳凰之力來小心翼翼的，生怕一旦出現什麽差池，千思冢內上千具水晶棺的封印就會破裂，引發禍亂。
阿染第一次感到後悔，她幹什麽要抓那麽多新郎官回去？！
突然，君安的身子猛震了一下，竟是將阿染註入其體內的力量全部震了出去，身體又變得如鬼魂般透明。
“怎麽回事！”阿染驚愕失色，連忙又變出了一株生靈草，重覆剛才的動作，結果沒有絲毫不同。
“為什麽不行呢？”她低喃道。
“阿染，沒事。”君安語調溫軟地反過來勸她，“只要能陪著你，就算沒有本體也沒有關系。能遇見你，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幸運的事情，我也不想讓你為了我……”
誰知阿染卻打斷道：“本魔王偏不信這個邪！”
她接連幻化出十幾株生靈草，一株一株地試，不厭其煩。
明明他的身體已經有變化了！
“阿染。”
明明剛才君安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透明了！
“阿染別試了……”
到底錯在哪裏！？
“阿染！”
不管了！什麽千思冢什麽封印！本魔王統統不管了！
阿染雙手對準君安，掌心源源不斷地送出鳳凰之力。
今日非讓君安擁有本體不成！
阿染的額角冒出冷汗，面色蒼白凝重，嘴唇也因為過分使用本源力量而血色淺淡。
君安一聲斥止道，“阿染！住手！”
話音剛落，屋內頓時金光刺眼，阿染不得不擡手擋在眼前。
這些金光便是鳳凰之力。因君安的身體拒絕接納它們，它們便飛了出來，在空中晃了一圈後又認主一樣重回到阿染的掌心。
片刻後，金光消失，屋內歸於安靜。阿染緩緩放下手，抱著最後一點希望看向君安。
他仍是飄飄然的透明狀態。
還是不行。阿染頹然地垂下手，眉心緊緊皺成川字。
君安走上前想要給阿染一些安慰，可他什麽都做不了，想了想只好再次問道：“阿染，你有沒有受傷？”
君安心裏既苦澀又無奈，好像……好像他就會問這一句話。
但，這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
阿染輕輕搖頭。她所用的鳳凰之力盡數歸於體內，因此毫發未傷。
阿染還能感覺到與自身相連的千思冢也沒有任何異動，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君安，他還是沒有本體。
君安擔心道：“可是你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合體失敗，她當然沒有好臉色。阿染低頭不語，心裏反覆自問，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君安猜到阿染所想，輕聲說道：“或許是生靈草不適合當我的本體。”
是生靈草不合適，還是魔界的所有東西都不合適？阿染神色微動，審視著君安的身體，心想：難道真的因為君安是天神魂體，所以才與魔氣相斥？
還是說……
阿染想到了什麽，倏地心頭一緊，慌張道：“我，我出去走一走，你不要跟來！”
她動作極快，帶起了一股風，吹得君安的衣擺也向她離開的方向飄動起來，似是想要追過去一般。
“阿染！”君安沒能叫住她，眼睜睜地看她奪門而出。
他站在屋門口，滿眼擔憂地望向茫茫夜色，十指絞在了一起，默然嘆氣，心道：這麽晚了，她是要去哪裏？萬一又遇到危險或意外怎麽辦……
“又拋下我走了，唉。”
君安回頭瞥見昏倒在地上的野兔，走過去蹲下來，明知什麽都感受不到，可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摸野兔的絨毛，“恭喜你們逃過一劫。”
指尖似被絨毛搔得有些癢，君安正準備收回手，擡到一半突然滯住，盯著手指發楞了半天。
他詫異地再次伸出去撫摸野兔的絨毛，確實又感受到了一點點的癢感。
君安害怕是自己的錯覺，便又把手放到了野兔的鼻子前，那溫熱而略帶潮濕的氣息竟如此真實！
君安想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阿染，旋即沖到屋外環顧四周，卻只見到了滿院寂寥，阿染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陣冷風襲來，君安清醒了許多。他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試圖找出自己能感受到野兔絨毛和鼻息的原因：他並沒有與生靈草合成本體，只是短暫地沾染了魔王的鳳凰之力，然後……
君安心中一驚，他是得了阿染的鳳凰之力才像凡人一樣感受到了世間萬物？！
若真如此，那他要想擁有本體，豈不是要一直消耗阿染的本源力量！
方才的喜悅霎時消散。
君安雙眸深邃，手指不自然地瞬間收緊，口中喃喃道：“我不能讓阿染知道這件事。”
而另一邊，阿染亦是心事重重地來到了溪邊，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晃。
那日見到書游時她曾提到執念一事，現在想來，君安的情況恐怕就與執念有關。
執念二字，最是令人參悟不透。無論身處哪一界，凡有執念者，執念之強或可令其神形永存。
想必君安就是因為生前執念至深，故形魂不滅，化作了魂體游蕩人間。
“唉，執念啊執念……”
阿染深深嘆氣，比起君安是不是天神，她現在更想知道他的執念會是什麽？
若是錢財權勢還好，阿染可以想方設法了其執念，並親自帶他道六道輪回轉世，投胎成人，再將他娶回魔界。
可若是情呢？若是女子呢？
阿染方才被合體失敗沈重打擊，現在又好似被千斤重的萬魔山石壓住了心口，更添抑郁。
君安乃六界絕色，阿染心悅於他，算得上一見鐘情、一眼萬年。所以她要問個清楚明白，若他心中有自己，那便萬事大吉，若沒有，那就是她自作多情了，須得早早離開才行，也不必再提什麽尋找本體、娶回魔界了。
阿染停下來面對竹林小院的方向，卻是躑躅不前，呆了好久都沒有邁開半步。等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快刀斬亂麻的時候，忽然面前出現了一團白煙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定睛一看，從白煙後走出一個白胡子老頭，肥頭胖耳、慈眉善目，拄著一支梨花木拐正笑呵呵地朝她走來。
原來是此地的福德正神。
阿染撇了撇嘴，她還有要緊事要辦，沒功夫同神官虛與委蛇，便把頭一扭，背著手繞道而行。
“魔王大人請留步呀！”福德正神小跑著追了上去，胖墩墩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因天色太暗差點被溪邊的石子絆倒，“哎喲！”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阿染並未因此放慢步伐。
福德正神說道：“小仙剛才聽您念叨著什麽‘執念’，可是遇到了難處？不知有沒有小仙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難得遇到如此客氣的神官，阿染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本魔王瞧你也是個神君，不必自稱小仙，聽著怪虛偽的。”
福德正神謙笑道：“小仙位列仙班才一百年，不敢自稱神君，仍是小仙，嘿嘿，小仙。”
阿染掃了眼福德正神的白須，心中嘖道：一百年就老成這樣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的老頑童掉面缸裏了。
她嘁了一聲，又問：“本魔王來韓家村已經好幾日了，為何遲遲沒有見到你？”
“回魔王大人，韓家村近來出現了一股靈氣，不知是哪位神仙來訪，小仙探查許久仍毫無頭緒，便在前幾日回到神界，將此情況稟告了天帝。”福德正神如實答道，“可小仙不太認識天庭的路，所以這一來一回耽擱了不少時間，未能及時恭候您大駕，還請您見諒……”
這老頭子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說出的話卻是滴水不漏。
阿染腳下一頓，背在身後的手不由得攥緊了些，面上卻還是神色如常道：“哦？靈氣？本魔王為何沒有感覺到？”
“此靈氣時強時弱，飄忽不定，偶爾察覺不到也屬正常。”
“那天帝怎麽說？”
“天帝命小仙繼續觀察，若有其他異動再去稟報。”
天帝已註意到此事，看來韓家村不宜久留了。
阿染正盤算著得趕緊把君安帶離此地，忽聽福德正神嘆了口氣，又說道：“如果真是哪位天神隕滅而散發出了這靈氣，那小仙是一定要帶其遺骨回歸神界的。”
“你怎麽知道靈氣出現是因為天神隕滅？”阿染若無其事道，“說不好，是哪位女仙暗戀你，羞怯得不敢現身罷了。”
“哎喲喲，魔王大人您可別取笑小仙啦！哪會有什麽女仙看得上小仙啊……咳咳。”福德正神老臉一紅，笑得咳了幾聲，然後一捋胡子，正經八百地解釋道，“小仙已將韓家村和萬象山周邊檢查了上百遍，什麽都沒查出來。就算是有神仙身受重傷，暫借此地療傷，也不應該散發出這般微弱的靈氣呀！所以小仙猜想，應是哪位天神的遺骨流於此地……”
阿染心煩意亂地打斷，“聽聞萬象山一直靈氣豐沛，可能……可能是山間的天地靈氣流竄至此，也不一定是天神的靈氣吧！”
福德正神擺了擺手，搖頭否道：“那不可能，小仙早就探查過，此處的靈氣與萬象山間的天地自然之靈氣截然不同。”
“難道你就不會出錯嗎？！”阿染忍不住吼道。
福德正神委屈地為自己正名道：“小仙是土地仙，以法術分辨靈氣是否相同乃地仙的基本功，絕不會出差錯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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